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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※ 個人創作,請勿轉載 ※  

作品名:花開並蒂
分 類:同人/BL

狀 態:已完結
配 對:霹靂》殊十二x槐破夢
 

枝葉層疊,光影錯落,碎光透過窗格映入玄舸內室,映落滿地斑駁。床榻上,一個雪白的身影靜靜臥著,彷彿深眠。

內室角落,一個慘綠色的佝僂蟲軀佇立著,一雙陰沉的眸眼注視著床榻上那片雪白,瞳眸幽冷之中有一絲不安的波瀾。

──殊十二身上的忘情蟲蠱已經失效了。

鬼覺神知看著床榻上尚未轉醒的殊十二,心裡悄悄爬漫著一絲惶然以及煩躁。

怎麼可能的?忘情蟲蠱之效他最是清楚明白,入忘情蟲池者,最愛的、最痛的記憶,都將被忘情蟲嚙食殆盡,無所殘留。他依舊記得,殊十二踏出忘情蟲池的那一刻,他那一雙空白的、淡漠如止水般的眼眸,帶給他的滿意與竊喜。

然後,他再於那一片空白如紙的心上,羅織出槐破夢的惡、槐破夢的無情,使他生恨。

一切計劃都進展得那樣順利與完美,偏偏……忘情蟲蠱卻失效了。

他好不容易讓殊十二完全臣服於自己了,絕不能再讓他去到槐破夢身邊,他……只剩下殊十二了。

他得再想點辦法才行……鬼覺神知心頭浮燥,在內室來回踅著,一張猙獰的蟲臉覆上了一層憂愁的烏霾,兩只枯枝般的短小蟲手,在身前微微顫著,不耐煩的腳步拖曳出細微的沙沙聲響,更添靜謐室內的一絲焦躁。

他得趕在十二醒來之前,想點辦法才行,可是忘情蟲已然是他最後的手段了,除了──

一個念頭浮竄起,鬼覺神知心裡一沉,停下了來回踅踱的腳步,望向床榻上的殊十二,蟲眸倏地一凜。

除了……忘情蟲的母蠱。

若是忘情蟲的母蠱,殊十二便能再忘得徹徹底底的,不只愛與恨,連那些微不足道的記憶與情感,包括自己,都將從殊十二心底,被連根拔起,再無痕跡。

只有如此,殊十二才能永永遠遠留在自己身邊;只有如此,他方能繼續保有這個逐鹿中原的籌碼。

只有如此……一念之間此後方不會永遠那般空蕩與孤寂。

鬼覺神知心一橫,一雙垂垂蟲目牢牢鎖著殊十二,緩緩爬至他的床榻旁,望了一眼殊十二沉靜的睡顏,顫巍巍地抬起一隻枯瘦蟲手,一道銀色絲線緩緩自他體內鑽透而出,在空中浮繞著,似是感應著食物的氣味。

瞧準殊十二心口處,鬼覺神知手一落,便要將母蠱植入──

「世宰,十二的信任,你便是以此回報的麼?」驀忽間,一道溫淡嗓音,沉沉自殊十二唇齒間淌出。

鬼覺神知猛然一驚,惶恐瞥向殊十二的面容,須臾,只見他緩緩睜開眸,那一雙褐色的溫柔眸眼之中,如一方哀傷的潭水,映出鬼覺神知驚恐的目光,。

「十二?!你──醒了?!」鬼覺神知一嚇,踉蹌退至牆角,愕然瞠目啞口。

殊十二緩緩自床上坐起身,身上薄被順勢滑落,揭露他赤裸的上身,竟是佈滿了怵目驚心的細密傷痕,尋不著一處完好的肌膚,而蒼白面容掩不住傷重的虛弱。

他撐坐起身,褐眸幽幽望向鬼覺神知。觸及他幽晦得讓人看不清的瞳眸,鬼覺神知心下一凜,一顆心被懸至喉口般忐忑不寧。

在戰場上,他痛得撕裂了心扉,那一瞬間,禁錮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宛如沖潰壩堤般一湧而上,盡數襲上心頭,他承受不住那樣的衝擊,暈厥過去。

昏迷之中,記憶片段宛如一場場夢,寤寐交錯,替他溫習著槐破夢與自己之間的愛與恨,直至夢消神醒,然他已是傷得太沉、太重,連睜開眼皮的氣力都沒有。

睜開了眼又如何,那已是一個沒有了槐破夢的殘缺世界。

殊十二失去血色的臉龐上,不慍、不怒,只是哀傷。彷彿傷極、痛極之後,再無力大悲、大喜,只餘綿長不絕的哀戚,淌流在他溫柔卻傷痕累累的眸中。

他眼眸半斂,盯望著一臉驚恐的鬼覺神知,須臾,微微啟唇,喑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戚然,雖是氣虛力竭,然仍是一字字徐徐而訴,緩緩在內室中響起。

「十二雖有親父劍之初,然自小受世宰撫育教養而成人,又蒙世宰之恩,習得兵甲武經以治心疾之症,此份恩情,十二無以回報,早已在心中立誓,此生必將汝鬼覺神知奉為第二個父親,為子為臣,竭力侍奉。吾不喜歡傷害人,不喜歡殺戮,但是世宰的命令,再如何不願,吾從不曾違背過……」乾啞的嗓音,漸漸飄忽,「……然而,十二這般的信任與忠誠,世宰便是如此回報的麼?」

殊十二語中沉痛漸重,唇角苦澀輕勾,如一朵哀戚欲凋的花。

原來,自始至終,欺騙自己、傷害自己最深的,是他敬之如父、忠之如君的鬼覺神知。

他是最痛恨被欺騙、被利用的,透徹一切真相的那一刻,他心底一處尖尖細細地鑽疼著。只是,再也沒有任何傷,能比失去槐破夢更深、更沉,因為往昔沉沉跳動的心口處,在失去了槐破夢之後,早已像被剜空了一般,再不能更痛。

鬼覺神知聽清殊十二那番話,倏地一怔,彷彿心底融塌了一個角落。

殊十二……把自己當作第二個父親?

呵,怎麼可能,他是人人鄙之賤之的聖魔之僕,連自己的女兒、自己的徒弟都想殺了自己,即便是奪取殊十二此舉,他亦從不曾隱藏自己是想培養一個籌碼、一顆棋子的事實。

他已是這樣一個人人皆憎、皆恨的猙獰蟲物。

可是殊十二卻說,他把自己當作第二個父親……呵……

眼眸一酸,鬼覺神知視線被一片薄濛浮掩,將眼前殊十二的身影模糊成一片溫柔。

殊十二一直都是溫柔寬容的,默默容忍著自己在他身上所施加的一切,然而如今,他已經揮霍盡了那份溫柔。他不發一語,直至淡漠的聲音再度在他的耳邊響起:

「回答吾啊,欺騙與利用,就是江湖、就是塵世麼?」

「若不是你心裡只有槐破夢,吾又怎會……」鬼覺神知苦澀地辯駁,說出口的話卻已是委靡,薄弱地傳進殊十二的耳。

「所以你忌妒、你不安,便設計吾?」殊十二一面勉強著掀被跨下床,踩著顛顛晃晃的腳步朝著鬼覺神知一步步走近,一面苦笑反問,「可是,你知道麼?唯有槐破夢,是吾豁盡性命亦要守護的,誰若傷他,便是吾殊十二之敵人,縱使是你、縱使是全天下。」

殊十二來到鬼覺神知身前,右掌輕抬,懸在鬼覺神知頭頂上,眼神一凜,隱然氣勁開始匯聚至他的手心,鬼覺神知察覺,心下一慌,卻顫抖地困在角落,逃脫不了。

「十、十二,吾求你……吾知道錯了,吾求你不要……」鬼覺神知顫抖著靠扶著身後的牆,嗓音半哭帶著恐懼的輕顫,「吾求你嗚──」

一道氣勁飛快閃過,鬼覺神知猛然被嚇住話語,定睛只見殊十二手一橫,一掌擊在一旁壁上,厚砌木牆應聲穿裂。

「世宰──不,鬼覺神知,今日以你一命,償抵救命之恩,此後,殊十二、鬼覺神知,恩斷、義絕。」殊十二漠然揚聲,蒼白的臉龐有著罕見的絕情,他一雙眸眼冷冷的,看著鬼覺神知惶恐踉蹌地逃離玄舸。

耳際倉皇的爬娑聲響漸漸遠去,殊十二終於忍不住,頹垮下虛弱的身子,突來一陣嗆咳,連帶引發一股暈眩,他趕緊扶住牆壁穩住身子,然一道血絲自他嘴角緩緩溢出,淌流而下,已是傷重的他,實不該再貿然動用真氣。

但,殊十二已是無所謂了,是傷或殘、是生或死。

為什麼不殺了鬼覺神知?有一瞬間,他的確好恨鬼覺神知,恨他欺騙、恨他利用。然而愛恨之於他,已經是件太耗氣力的事。

他此生最強烈的愛與恨,都付諸在槐破夢身上了,然後,隨著那人的消逝,灰飛、煙滅。

殊十二眸眼一澀,一滴淚無預警地滑落。或許他原本就不打算殺了鬼覺神知,因為最該死的人,是自己。

是自己,竟在區區蟲蠱作用下便遺忘了槐破夢。忘記了那麼重要的一個人,自己才是罪無可赦、最該死的那一個。

好不容易想起來了,這一回,他要更深刻地,用生命、用骨血把槐破夢牢牢記憶在他心裡最深、最深的一處,不會再輕易遺忘。

可是──這一回,槐破夢已經不在了。

他步履蹣跚,沿路扶牆,拖著虛弱的腳步走出內室、走出大殿,不壞林中日光稀薄,難辨日夜,他酸楚地看向殿外空蕩的一角。

那日,大雨滂沱,卻有一個人,瑟縮著身子蜷靠在角落,怎麼也不肯離去。

剎那,槐破夢在玄舸上的一點一滴,無法抵禦地竄浮上腦海,如一把利刃,割裂著自己的心。

……『十二……若吾也忘了……是不是就不難受了?』

……『吾不准!』

那一聲虛弱的、絕望的低啞嗓音,彷彿還縈繞在自己耳際;那一雙因病迷茫的荏弱金眸,還清清楚楚烙印在自己腦海中。

他怎麼可以那樣傷害他?那一刻的自己分明已是那麼心痛了,為什麼還是沒能想起來?為什麼明明有好幾回都動搖了心,他卻還是不肯相信自己、不肯相信槐破夢?連自己說過的承諾,都可以遺忘得那般輕易。

他有什麼資格,說自己是愛著他的?他有什麼資格,抱持著想要守護他的心。

……『唯有槐破夢,是吾豁盡性命亦要守護的,誰若傷他,便是吾殊十二之敵人,縱使是你、縱使是全天下。』

可是呵……傷害槐破夢最深、最重的,到頭來,竟是自己。多麼可笑、多麼不堪的一句話,自己竟然還能說的那麼理直氣壯。

天底下,有什麼事情,能夠比親手傷害了所愛之人,更讓人疼痛、更讓人不堪?

殊十二,你真可笑呵。他苦苦澀澀地訕笑出聲,顛顛晃晃,來到玄舸船舷旁,一眼便瞥見,那一雙並蒂之花,順著藤蔓攀長上玄舸船身,微微褪去了花苞,正待盛放。

可是他與槐破夢,卻已是一凋一落。

殊十二心裡酸酸澀澀地一疼,不忍再看,他背過身,眼前卻見玄舸幽冷空曠的大殿,再沒有槐破夢,只有沉甸甸的孤寂。

「破夢,吾想起來了,吾已經全部想起來了,可是……是不是太晚了?」細碎的悲鳴溢出唇畔,殊十二抬手摀住雙眸,不讓眼淚溢出。

林風忽止,萬籟俱靜之中,只餘殊十二微弱的悲鳴,絕望地迴盪在幽幽林間,戚戚澀澀。

驀忽間,身後一陣細細腳步聲,步上玄舸,宛如點水無痕般地輕輕走近,一雙長臂,自身後溫柔地圈住殊十二。

「不,一點都不晚。」一陣清揚嗓音,在空蕩的玄舸甲板上緩緩響起,如唱一首溫柔的歌。

殊十二心裡驀地一震,他恍然放開摀著雙眼的手,淚光朦朧之中,瞥見一雙紫袖,輕輕環在自己腰間,一陣溫暖隔著衣料貼附上自己裸裎帶傷的後背。

他顫巍巍地,以手心貼覆上那環住自己的雙臂,觸及一絲溫熱,兩行淚再也止不住地、重重滑落,懸在顎角半晌,然後滴落在那雙溫暖的手臂上,惹來輕輕一顫,微微攏緊了懷抱。

殊十二愣愣站著,不敢轉回頭看,生怕那是一場幻覺。

所以,暫時這樣就好。

身後亦無了聲響,彷彿同他一般的心思,渴望在萬般嘈雜之後,感受最沉靜的這一刻。一路走來,愛恨交錯、相戀相傷,終於圖得一分永恆的寧靜,棲息兩顆傷痕累累的心,無論是真是假、是虛是幻。

那一刻,靜謐得宛如天地失聲,於是誰也沒有發覺,船舷一側,甫脫去苞葉的花蕾,緩緩地開始延長,在不壞林幽暗的一角無聲盛放。

一對並蒂之花,正在花開深處。


─全文完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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