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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名:《煙歌行》

分 類:原創/BG
狀 態:連載中

張府私宴過後四日,在朝堂之上爭論得風風雨雨、數日未曾定案的茶鹽榷貨一案,因著一紙直呈政事堂的信箋,揭露一樁貪腐案行,震驚朝野。

淳化四年二月詔廢沿江榷務,為商榷利害,上令三司鹽鐵副使雷有終為沿江諸路茶鹽置使,以便監察茶鹽價格,又令左司諫張觀與倡議廢除榷務之監察御史薛映為副佐之,雷有終遂揀了素來倚重可信之下屬以擔負此缺,孰料手下之官見有可乘之機,為利所誘,反過來買通張觀,蒙了雷有終的眼,在這茶價一事上一手遮天,從中貪了這五個月來龐大價差之利。

徹查出這一樁黑幕後,皇帝與宰相、執政官當朝商議,雷厲風行地做出了決斷──復沿江八務,貪污之沿江一使與左司諫張觀笞仗下獄,薛映與雷有終雖是清白,無有從中牟利之舉,然識人無明,監督有失,未即時察覺蹊蹺,減俸半年,以為懲處。

然而,那一紙直奏政事堂的神祕信箋,了結了沿江榷務一案,卻翻掀起另一場議論。

一夕之間,朝野譁然。

 

 

向府西側,曠然寫意的庭苑中,一方水池如鏡,撈去了夏末的殘荷破葉,銀光澄淨地映出池畔栽植的一排楓槭,葉綠竭盡而黃,未至凋處,卻有一二分淒清已悄悄開始生發蔓延,悄悄揭開一席初秋光景。

一雙翦水之瞳,幽幽然瞧落,瞥見苑中一角秋意,水眸不禁也染上幾分淒然;然而,又像是那雙清眸中天生帶著一抹蕭瑟,反過來點染了凝眸之處。

繡樓之上,平時僅為了透氣而微微撐起一縫的斜格花窗,今日卻是向上開了一半,繡樓外連圃的茉莉香氣因而更濃郁地飄滲進來,室內漫著一股比平時還要芬馥的茉莉清香。花窗兩側妃紅色輕紗窗簾順著微風揚動,紗影起落之間,一名女子坐在窗側扶手椅上,輕輕托著腮,恍然望著窗外,眸中映出一片清淺秋意。

偶爾拾翠與挽紅自外處回到繡樓,抬眼不意瞥見窗口那張難得有些沉鬱的皎淨容顏,雖是憂心,然向雲煙什麼也不說,她們猜著臆著,仍是不得緣由,只得當作是那日張府私宴末尾時所遭遇的不愉快。

可是小姐向來豁達大度,任何情緒,不過須臾笑怒,擺手便過,怎這回便掛放在心上這麼多日?

兩人不解,然開口問了,向雲煙不過綻出一笑,推說沒事。

在張府遭人奚落諷笑一事,拾翠因著挽紅對張家小姐本就印象不佳,本不欲告知,直至向雲煙回府後隔日依舊怏怏不樂,才在挽紅的千纏百問之下和盤托出,挽紅雖是氣怒,卻也無可奈何。

幾回趁著送膳食、侍盥洗時,兩人佯作鬥嘴,想逗向雲煙發笑,她確是跟著她們嘻鬧,笑語如常,毫無異樣,然兩人卻在掩上繡樓那扇門告退之時,甫背過身便感覺到房內突地沉鬱下來的氣息。

除了當晚那兩名女眷尋碴的諷刺話語,最讓拾翠掛心的,卻是向雲煙最後的那一句──

『兩位姑娘說得對極了──我──確是矯情。』那眸中突然襲上的哀戚,竟如一方幽深的漩渦,將其他三人通通旋絞捲入,一時啞口怔然。

一向雲淡風輕、灑脫自若的小姐,竟倏地露出那樣濃重的憂傷,教她莫名揪緊了心。

拾翠幾回想問,卻在看見向雲煙那強作歡笑的面容後,硬生生咽回了話語,她怕再見到,那一夜那瞬息即逝、卻恁地深刻的那一抹悲傷。

兩名貼身女婢莫可奈何,只能靜靜地伴在一側,如常服侍、如常談笑,向雲煙向來是善於處理情緒之人,或許再過幾日便會好了。

向雲煙亦知曉,自己始終是瞞不過自小就隨在自己身邊的拾翠與挽紅,只是這陣強烈的哀傷與失落,來得太過突然,連她自己都未曾釐清,何況訴說。

為何只是看見那雙眸,便有一股炫然欲泣的衝動?

那一日,她一旋身,撞見一雙褐色的眸眼,失足墜落一口漩渦,時間剎那凝止成綿長靜默,天地宛如無物無聲。而她竟眼眶一酸,差些要落下淚來。

直至那黑袍男子身側另一名水貂灰錦袍的男子身形輕挪,向雲煙方驚回心神,抑回淚水,心口仍餘存惶然悸動,攪亂一方靜潭。

『小妹,究竟發生何事?』那名灰袍男子,站出一步,揚聲問著。

只見身後張溶溶輕巧地旋過身來,啟嗓嬌俏依舊,『方才那倆人惡言欺侮靜妍呢,要不是我及時來了,都不知道還要講出什麼過分的話來。』

向雲煙感受到灰袍男子的眼光隨著張溶溶的話語微微轉向自己這方,她禮貌性地微微低下頭,莫敢直視。除了六王,她鮮少這般直接與男子近身面對,即便是聞喜宴那種男子為主的場合,她也多半都待在皇帝所賜的亭中,隔著珠簾與人對談。

『竟有這種事?!』那男子聲音一揚,『這位姑娘真是抱歉,是我們招待不週了。』

『沒有的事,請別在意。』她微微搖了搖頭,歉然一笑,抬眸卻瞥見黑袍男子褐眸微斂,淡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向雲煙心口一慌,微微別過眼。

『黎大哥要走了嗎?』張溶溶話語一轉,清亮的嗓音中突地含帶幾分嬌嗔,『說要當溶溶的貴客呢,整晚都不見人影了。』

『溶溶,不許無禮,君胤和大哥有要事商談的。』那灰袍男子雖是輕斥,話語中卻仍帶著幾分寵溺。

想來眼前灰袍男子便是張溶溶之長兄。聽著兩人對話之際,向雲煙卻仍可隱微感知那人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,不曾稍移。

分明是那樣冷漠的眼神,為何觸在自己頰側,卻生出一片灼熱,向雲煙不知,只覺心口慌慌然地跳。

『時候不早,便不打擾了。』她心頭何曾這般浮動過,一時間有些紊亂無措,且眼前兄妹兩人日常對話,自己亦是不便插嘴。

『哎呀,瞧我又多耽擱了靜妍這一會兒,夜深了,靜妍快些回去吧。』張溶溶彷彿恍然,看了看廊外夜色,趕緊催促著向雲煙,復又轉向一旁灰袍男子,『今兒個太晚了,下回再正式介紹靜妍給大哥認識吧。』

只見灰袍男子對著張溶溶笑了笑,復溫雅地轉過臉,同自己說些路上當心的送別話語。

她禮貌地彎了彎身,領著身後的拾翠,越過兩人欲往前廳方向離去,步履輕柔如蓮,落落大方,如她一貫的氣質。

『向靜妍?』卻在經過那黑袍男子身側時,一個低啞嗓音,在她耳邊一響,細微得彷彿只是輕溢出唇齒的疑問,她下意識順聲抬眸,目光觸上男子輕挑眸眼中的寒涼,她心口一緊,趕在自己又要被那雙眸吞噬之前,點頭微微淺勾出禮貌的笑容,迤邐而去。

然那一聲低喚,比夜晚還要幽深地迴繞在向雲煙耳邊,宛如深壑間撩盪不止的餘聲,同他那雙淺褐色、卻異樣深邃的眸眼一般,在她腦中揮散不去。

那一夜,她夢見了那雙眼、那張臉,冷冷覷著她,宛如一柄鋒利寒刃,劃破落葉紛飛、劃破漫天大雪,漠漠然朝自己逼近──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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