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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名:《煙歌行》

分 類:原創/BG
狀 態:連載中

秋歌之末,萬物蕭然。

那片離離草原依舊,原上野草抽長得更加勁拔銳利,高過了常人的膝窩,在蕭瑟秋風之中凌亂地擺動,好似要割裂原上行人的衣襬。

原野之央,草色煙光之中,聳立著一道挺拔剛勁的身影,正引箭拉弓,一身俐落合寸的獵裝,襯出他精實的肌骨。凜然倔傲,彷彿天地間深秋衰殺之氣,盡繫於他一人一身之上。

他指間一只翡翠扳指,在天光下流轉碧綠水色,奪人眼目,扣著那撐至最張、最緊的弓弦,時間彷彿靜止在那頃刻欲發的弓弦、與他一雙眈眈而視的炯炯瞳眸之中,那間不容髮的緊張,彷彿一股龐然的壓力,摒人氣息。

原上那株老樹早褪去了滿枝豐綠,徒留枝頂枯黃,在秋風輕掃下,無盡地落,成天地間一角蕭瑟颯然。

驀忽間,遠處草叢中窸窣一動,幾乎是同時,箭矢疾利飛射而出,劃然割破這原野秋衰之色,狠狠穿透空中一片枯零的落葉,飛刺入凌亂的草叢之間,在一處重重定落同時,一陣嘶啞叫聲銳利得幾乎要將這空間割成兩半。

然那慘叫聲只一瞬便軋然而止,如陡然煙散般零落銷息,原野上須臾歸於靜謐。男人如鷹般的眉眼不動,將弓弩收掛回腰間,緩緩往那箭矢落處踱去,高至膝下的茂密野草摩在他褲裝上,隨著他健闊的步伐沙沙作響。

他彎下身,自野草蔓覆之間拎起一隻野鼠,跟半隻成兔一般大小,背處讓一柄箭矢重重貫過,那箭矢與皮肉相接處,還沾附著那枯葉的殘片,那隻野鼠半睜著目,氣息已去,微開的齒顎之間彷彿還咽著未盡的悲鳴,絲絲細細地溢出。

男人正打量著受伏的獵物,驀地,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窣聲響遞入他天生靈覺的耳,一抹纖細人影在眼角餘光中由淡轉濃,逐漸鮮明,他眉眼不動、身不動,唇畔卻浮起一抹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、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『拓跋曜!』那抹人影一身素碧衣裙,匆匆來到身側,有幾分氣急敗壞地喊他。

『沈夢離。』他笑笑地旋過身,輕柔地喚著她的名,以作回應。

『拓跋曜──算我求你,別再讓人送糧來了。』沈夢離開門見山,一張俏臉此時有幾分愁苦地皺著,語氣聽來無奈。

『喔?』拓跋曜淡淡挑了眉,似是訝異她的回應。『妳不是缺糧麼?本王難得大發善心、贈糧予封地子民,居然還讓人嫌棄了。沈夢離,妳說本王日後是要繼續體恤這足下百姓呢?還是讓他們自生自滅算了?』

拓跋曜刻意把口吻放得輕輕柔柔,乍聽之下,蘊含著不怒而威的氣魄。

『我、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我們家確實是缺糧,可……』沈夢離一雙蒼白柔荑揪絞著衣襬,囁囁嚅嚅。

上回見他,本要問他糧麥之事,可最終忘了,那日後,又有幾車糧麥陸陸續續送到塢堡裡來,都指名要給自己,不知怎地,她心裡便更是認定是拓跋曜所為。在這麼艱困的時候收到接濟,她實是萬分感激的,儘管因為是拓跋曜,她心裡總有幾分倔強不情願,卻不得不顧全大局,可……

『沈夢離,妳可真是不知好歹。』拓跋曜微微彎傾了頎長高壯的身子,將一張深邃俊朗的面容湊到沈夢離面前,極輕柔、極徐緩地道,瞧她慌得支吾,他心裡笑意更深。拓跋曜何嘗真的動怒,不過是特別喜歡看見她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,便忍不住逗她幾句。

『我、我不是那個意思!』望見他投落在自己面上的炯炯目光,彷彿帶著熱度,熾著她的肌頰,她忙亂地應著,『我……真的很感謝王爺您的慷慨贈糧,可你我非親非故、無緣無由地,我怎能平白無故拿你東西……』

『就這點緣由,用得著妳方才走得那麼匆忙、又一副哀求的口吻?』拓跋曜挑了挑眉,揚了聲嗓,不信沈夢離的說詞。

沈夢離眸含嗔怪地瞅著拓跋曜,好似怨怪他那一副要追根究柢的模樣,心裡兀自煩躁了半晌,索性投降地鼓了腮幫子,全盤托出了,『你每回都送那麼一大車,讓倉房貯的米麥多了許多,爹已經注意到了,要他問起,你讓我怎麼答呀!』

前幾回那糧麥送來時,恰巧自己都在府中,往往都是馬上遣了人將那些米糧搬到倉房,為了怕爹注意問起,她亦有閒時便拿了提籃分裝出一些,發送給塢堡內其他家戶,畢竟今年收成不佳,誰也沒比誰好過。

然而昨日,拓跋曜又讓人送了糧來,偏生自己出府去了,門房只得轉而請示爹,在爹正疑惑著出府瞧看時,自己亦正巧自府外回來,看見那輛熟悉的板車停在府外,遠遠又見爹的身影正從廳裡走出,沈夢離慌忙得趕緊上前先打發了那一身胡服的拖車郎,唯唯諾諾地等在車邊、面對爹那一臉狐疑的質問,她裝傻打著模糊仗,方讓爹鬆下心、遣人把那些糧麥運到了倉房,心裡卻仍是慌慌然地安穩不下。今日府裡事情一忙完了,便匆匆趕來這丘野處,看能否遇上拓跋曜,好讓他別再送糧。

『有什麼好不能答,就說我河南王愛民恤下,特贈米糧,以賑荒冬。』拓跋曜微微皺了眉頭,不解這事有何值得這般緊張。

『要真這樣答,爹包準把整倉糧都往河裡倒了……』沈夢離垂下了螓首,望著那被橫生的野草遮去模樣的繡鞋尖,細聲嘟囔著,沒有要讓拓跋曜聽見的意思,可拓跋曜一張深邃朗然的面容朝她湊得近,自然也聽了清。

『為何?』他涼聲問道。

『我爹生平最恨胡人……若讓他知道自己受胡人接濟,他定是寧願餓死了也不要吃那米糧一口的。』她喏喏嘟囔。可是家中確實是短糧呀,若她不收這些糧,難不成要看這一家子餓肚子不成?

沈夢離心裡掙扎,一張清麗面容讓那些思緒搞得煩悶,有如一團烏霾,掩去了她面上光采。直至她突地察覺兩人之間過久的沉默,方抬了頭,望見拓跋曜一臉沉思,不知怎地竟有幾分嚴肅,教她心口一慌,深怕自己方才的話語觸怒了他,趕緊衝著他開口:

『四王爺恕罪,我知道是我們不知好歹,可對四王爺,我是真心感激的,還請四王爺莫要同家父計較──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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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半帆煙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