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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個人創作,請勿轉載 ※

 

 
作品名:《煙歌行》

分 類:原創/BG
狀 態:連載中

 

街衢上,一道行移匆匆的腳步,穿梭在路上往來雜沓的行人之中,在暮色遮掩之下,那一身皂袍更顯深沉。疾步穿過一段街區,身影俐落一閃,拐入了街道一側的一家酒肆裡。

 

「君胤!」他走入酒肆裡,角落一桌處殷神風瞧見,站起了身向他招呼,好讓黎久歌瞧見自己的位置,「怎麼,有事耽擱了?」

 

「嗯……不提也罷。」黎久歌拉開椅凳,慵懶地落了座,殷神風隨即招了手向跑堂的小二示意,送上酒菜。

 

殷神風存疑地挑眉瞟了瞟黎久歌幾眼,兀自捏起桌上的茶水啜著,才又懶懶出聲,「以往都是我與大哥找你喝酒,難得你竟會主動邀約,可真反常,只可惜了大哥人不在京城……說吧,你如何了?怎會突然想找人喝酒?」

 

黎久歌雖時常花時間與他與蕭靜之一起,但那些往往都是三人例行的聚會、或者是出自於他及蕭靜之的邀約,黎久歌雖是每回皆允,但他到底是被動於邀約的人,莫怪今日要叫殷神風疑惑。

 

店內小二手腳甚快,已經俐落地送上了兩壺酒以及幾盤下酒的酌菜,黎久歌隨即抄起其中一壺酒,往殷神風面前酒杯斟注,淡淡睨他一眼,「問這麼多作什麼,喝酒吧。」

 

「呿,沒看過當兄弟當得像你這般不夠意思的,老是什麼也不肯說。」殷神風沒好氣地捧起酒杯,兀自啜了起來。

 

「……很多事即使不說,你與大哥不還是猜得著?」黎久歌涼淡地說,語氣裡難得不是嘲諷,而是彼此心契的默識。蕭靜之與殷神風向來心細,卻又體貼自己。就像自己從未提及過家中之事,兩人隱約猜知自己與家裡感情不睦,便識相地鮮少問及。相處久了,這些細節他是察覺得到的,他不是個善於表露情感的人,卻在心裡記著,連在府裡一向少與人親近往來的他,心中也對這兩人日漸添了信任,加之三人一同在河南道向師父習藝的五年之間,朝夕相處、相互扶持,讓從小缺少關愛的黎久歌,對這二位師兄生了幾分親切及歸屬感。

 

三人因相處和睦融洽,在師父決定離開河南道、遠遊四方,並讓三人回歸所來之處時,為了維繫這段情誼,便結拜做了義兄弟,直至今日。

 

「大哥與我雖是與你認識的時日久長、勉稱得上了解你,但到底不是你肚裡的蛔蟲,怎可能知道你心裡的每件事。」殷神風一面無奈應道,一面舉起了酒杯,湊上前去,欲與黎久歌相乾。

 

黎久歌舉杯回應,與殷神風手中的瓷盞相磕出清脆聲響,隨即仰頭一飲而盡,囫圇一嚥,那醇酒讓他滾燙過他的喉間,在他的舌上與喉口留下灼熱的痕跡,彷彿細密的刺,半晌,他突然沉沉出聲:

 

「二哥,我……想離開汴梁,不再回來。」

 

此話一出,殷神風登時詫異地皺了眉,「為何?汴梁不好嗎?」

 

黎久歌一時答不上來,只逕自又斟了幾杯酒,默默一口一口悶嚥。他也說不出為何,只覺得心裡一團煩亂,自己好似被最近所發生的一切逼到了窮途末路,每一件事都令他煩躁得發狂,然心裡的嘈雜卻揮之不去,盤旋在心頭上、腦海中,混亂交錯成一團解不清的鬱結,沉重得好似快要令他窒息。

 

他幾乎不敢回想這幾日發生了些什麼事,不敢面對那些自己因衝動與無知所犯下的錯誤,太愚昧、太不堪。

 

稍稍一思及,黎久歌的唇畔不自覺地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,讓他捧湊近唇邊的酒盞給遮了去。

 

見他一語不答,反猛喝起酒,殷神風反焦急了起來,一連追問: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,待得好好的,為何要離開?你若離開,那……張姑娘該怎麼辦?」

 

「她與我,再無干係。」黎久歌斂下沉重的眸,嗓音濁啞,一雙素來深沉炯然的瞳讓酒意蒙得恍惚、失焦。

 

「這──你把二哥我搞糊塗了,什麼意思呀,君胤?」殷神風結舌,前陣子聽說君胤與張姑娘有了譜,他與大哥還在心裡為他欣喜,以為君胤終於克服了心理的成見。怎麼大哥才離開沒多久,一切就又變了樣?

 

黎久歌挪了一隻肘,靠在桌案上,支撐住那因酒意而覺幾分沉重的腦袋,然另一隻手上捏著的酒杯卻未曾閒停過,不斷地往自己嘴裡傾飲,杯空了再斟、斟滿了再飲。

 

「君胤你別──」殷神風何曾見過向來冷靜的黎久歌這般喝酒,趕忙便要阻止他,然而手臂才抬起,卻突地思及,黎久歌平時壓抑寡言,或許幾杯烈酒下肚,抹去他的理性思索,方能讓他拋卻顧忌與抗拒,將心中的煩悶和盤托出,遂收住了衝動,隔桌靜靜地望著他將手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嚥下,直到黎君胤持杯的手腕重重一落,悶悶撞在桌案上,止了動作,半晌,一陣低沉喑啞地嗓音,帶著惺忪微醉之意飄飄忽忽地傳來:

 

「是她說她喜歡我,讓我考慮……我答應了,可是……我對她,一丁點兒感覺都沒有……」

 

「這──」殷神風聽見事實,壓抑地瞠大了雙眼,彷彿他所聽見的那段話,不該出自於黎久歌口中,「怎會……你既對她沒感覺,又怎會答應她呢?」

 

黎久歌性格愛恨分明,又向來排斥女人,若他自己心裡無意,即便讓人告白了,也斷無懵懂接受的可能。

 

「呵……」黎久歌扯出一抹苦澀荒謬地笑,嗓音因烈酒入喉而變得更加粗啞,他答不出,只是又嚥起了酒。可是他心裡明白地知曉,那日,自己是讓向雲煙給激得慌亂了思緒、慌亂了選擇。

 

太不堪、太愚昧,他說不出口,然這一切的荒謬卻加諸成了黎久歌在心中對自己的厭棄與蔑視。

 

在府裡,他分明自覺資質不低於任何人,卻要讓父親與兄弟們日日輕視、奚落,他是哪裡錯了?哪裡做得不好?要這樣天天讓人踩在地上?!他憤懣、他不滿,可在自己將身邊的一切攪成一蹋糊塗時,他開始覺得自己或許……真的是個無能且可笑的存在。

 

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,不管是向靜妍、還是張芳菲,身邊的一切,好似都在自己的愚昧下成了一個個荒謬的錯誤。

 

「你不說,二哥不勉強你。可那張姑娘……必是十分傷心吧。」殷神風不敢想。張芳菲對於黎久歌那毫不掩飾的女兒心思,他亦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

黎久歌又扯出了一抹荒涼的苦笑。他見過女人的千百種面貌,對男人獻媚的嬌諂、對庶子輕蔑奚落的刻薄、母以子貴的得意跋扈、官家女眷們的嬌縱任性、賣弄爭妍,可這是他第一次,看見一個女人哭得那樣花容失色,哭得好似痛得讓人撕裂了心腸,可是,看著張溶溶慟哭的容顏──他心裡卻生不出一點不捨、一點同情,只覺得厭煩、躁怒。

 

大哥曾說,若有感情,人生便能更充實、更飽滿?可跟張溶溶在一起時,他只覺得煩躁難耐,心裡那片荒盪的空虛,壓根未曾讓人填滿過。

 

自己,寡情至斯呵。他涼涼地嘲弄自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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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半帆煙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