燈花旋落

荷葉禪師聽了天羅子回答，也不再深問，只是與他一道走著，來到那道通往佛鄉內境的隱密山門，四周生息蓊鬱，宛若受沃壤滋養一般。天羅子隨著荷葉禪師，穿過佛鄉山門，來到蓮臺聖火之處，只見武林佛門百家早在候在佛鄉之內，於蓮臺外成列恭迎，教天羅子心裡暗自驚惶，卻不敢形露於色。

荷葉禪師領著他，來到蓮臺旁，蓮臺中央微微下凹，乃是捧托聖火之處。

「一切皆備，請禪師為佛鄉燃上聖火。」一旁一名小沙彌恭聲喊道。

「我……」天羅子無助地抬起頭，望向身旁伴著自己而來的荷葉禪師，面上有幾分迷茫。

「無須驚惶，只要你以自身願力注入蓮臺，聖火自會燃起。」荷葉禪師從容說道，隨即便退開蓮臺旁，與身後一干佛僧望著天羅子，眾人眸目之中無不是殷殷期盼，那在欲界戰火下被焚成一片劫灰的佛鄉，可以在眼前青年的帶領下重新復甦。

可天羅子卻望著那空蕩的蓮臺焦急起來，他運行一身真氣，聚於掌心之間，朝著蓮臺注去，可蓮心處卻仍是一片虛無，只有蓮臺上久積的埃塵，隨著他紊亂的吐息而飄搖。

起火啊、快起火啊！背著眾人，他在心裡氣急敗壞地叫喊，可眼前那座空蕩的蓮臺就是一絲火苗也無，教他心裡慌成一團，不敢去想像身後有多少雙眼睛注視著自己，燃不起聖火事小，或者說他壓根不介意聖火燃不燃得起、佛鄉能不能復興，而是害怕大家拆穿自己根本不是沐靈山，這樣不只自己，連說太歲或許也要遭殃。

思及此，他心裡更急，可又知曉一味著急也無有助益，遂仔細回想起方才荷葉禪師所說之話。

『只要你以自身願力注入蓮臺，聖火自會燃起。』自身願力……願力……什麼願，都可以麼？天羅子恍恍惚惚地想著，須臾，他心思一轉，半斂下眸。

如果不是向佛，那自己還有什麼願，能夠凝聚成力、點燃聖火？他在心底輕問自己，驀忽，一抹輪廓掠過心間。

『那人是我的恩師，他在等我，等我成長，又怕我跌倒。』於心裡逐漸廓清的，是一抹頎長偉岸、金髮煙甲的身影，遮去他人生之中許許多多的風雨。天羅子雙眸一柔，可心裡卻堅定起來，為了那人。

思緒方轉，便覺心口湧起一股力量，沿著脈息匯流於掌心之中，須臾──那蓮臺中心竟如湧泉一般，綻出細簇火苗，愈燃愈盛，霍然一聲，由蓮心處竄天而起，騰騰高燃。

「靈山禪師好啊！」幾乎是聖火燃起同時，身後爆出吆喝聲，興高采烈，眾人無不歡欣銷息了這麼久的佛鄉聖火，終於重燃，群龍無首了好一陣的中原佛門，又有了精神的依歸、行動的指標。

可天羅子卻好似沒聽見身後的歡呼一般，一逕望著那騰騰燒燃的佛火，出了神，好似在火中，望見了什麼令他疑惑之態。荷葉禪師見他仍怔怔佇立於蓮臺前，疑惑地上前觀視。

「可是有何不尋常？」他溫聲問。

「為何這火如此怪異，流轉著七彩琉璃之色？」天羅子偏過頭，不解望著荷葉禪師。

「七彩？」荷葉禪師皺了眉，再三望向眼前蓮臺上的聖火，搖了搖頭，「不是呀，這聖火是一般的橙紅色呀？」

「咦？」天羅子低疑出聲，瞪大了眼，望著自己眼前那分明流綻著七彩光芒的火舌，恣肆舒捲、奪人眼目。

「莫非……」荷葉禪師似是思起什麼似，驚呼出聲，話語卻軋然而止，不敢肯定。

「莫非什麼？」天羅子揚聲輕問。

「你看見的是，莫非是佛鄉煉如意？」荷葉禪師不敢肯定地半揚著聲音。

「煉如意？那是何物？」

「煉如意乃是深埋於佛鄉之中一道念願之力，無形無體，唯藉聖火流現時，綻七彩琉璃之光，只有願力強烈之人，能從佛鄉聖火之中召喚出煉如意，也只有那人，能夠看得見。」

「煉如意……」天羅子吟嚼著這個名字，「看見了又能如何？」

「看見了煉如意之人，乘佛因緣、受佛願力，得以許一願，此生如意。」荷葉禪師從容不迫地解說道。簡言之，看見了煉如意之人，一生可遂一願。

「喔？」天羅子將目光移回蓮臺上那流轉著琉璃七色的熊熊烈火，眼神倒映著七彩流光，卻有幾分恍惚。

「你若有何心願，便許於此，佛鄉深層念願之力，將能助你遂願。」荷葉禪師見他尚有遲疑，再行解釋。只見天羅子朝蓮臺挪近一步、怔然望著那七彩流火，須臾，輕啟唇齒：

「那，我希望……」他的聲音低低微微，教人捕捉不清，便迤邐入語尾。

那一日，他在佛鄉聖火之前，低聲許了一個願，許一個分明常掛在嘴邊的願，微弱地希冀著此生能夠如意成真。

殊不知，一切終究還是如說太歲所言，人與人的緣分，連佛也掌握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