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 ※ 個人創作,請勿轉載 ※

 

 
作品名:《煙歌行》

分 類:原創/BG
狀 態:連載中

 

蟬聲唧唧,在愈見寂黑的天色之中益發躁然,呼應著廳堂之中如何也平靜不下的心思。

向雲煙端然坐在廳內客座上,那般沉穩嫻靜,好似一尊美麗的瓷偶,端麗之中隱約淌露一絲身不由己的悲傷,在一方寂靜之中蜿蜒。

一片隱約騷然的寧靜,自屋外瀰漫入屋內,接連成一片無聲的背景,而她靜得宛如就融在那片靜謐之中,幾乎不見輪廓。

直至,堂外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,竄入她的耳中,她方抬起麗眸,望向廳堂外──看見了一道蹣跚顛簸的人影,拖曳著沉重的腳步沙沙遠自堂外走來,一身狼狽。

她望著那條緩緩走近的身影,也不出聲,只是靜默望著,一雙眸眼宛如秋光靜潭、映出那條溫俊卻暗淡的身影,好似瞳中被點染了絲縷哀愁,漸次暈染開來。

酒意未退、神識迷茫的趙元偓,早在一入門便遣退了所有欲上前攙扶的家僕,獨自一人,在燈火稀疏的夜色裡,顛顛簸簸地正欲穿過偏廳外的迴廊,回到自己的寢房。許是他雙眼倦得沉重了,以至於在他一路走來,直至步上廳堂迴廊外的小坎階時,方模模糊糊瞥見,堂內佇立著一道纖麗的身影,在他迷茫的目光之中,恍如一道逸世的煙塵,眨眼之間便要消散。

「……六王。」直至向雲煙的清澈嗓音幽幽渡來,他方似自無邊恍惚之中稍稍清醒。

「……靜妍?」抬眸一望,望見向雲煙佇立在廳內,那道宛如秋日清水帶愁的眸,落在自己身上,面上,盡是憂慮與哀傷。

「六王……你為何這般傻?」向雲煙話語裡,有一絲幽忽的悵然。

「呵,本王確實是傻……」趙元偓以肘支在門板上,撐住自己因醉意而格外沉重的身子,洩出哀戚的笑,沉默半晌,他仰起瞳眸,眸中、在那朦朧的醉意深處,竟有一渦深深的認真,宛如無底漩渦般,狠狠攫住向雲煙的一雙瞳眸,「可本王一生只傻這一回,靜妍,妳莫要辜負了……」

瞬間,向雲煙只覺,眼底彷有一股潮水襲來,隨即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,撲簌簌止不住地滑落,彷彿隔不斷的流水,沾濕她的衣襟。

她不想哭的,可眼淚不聽使喚地一直流,好似欲將自趙元偓身上所承的錯愛,全數以淚水傾還。

「靜妍……」趙元偓抬起修長的指,抹著她頰邊宛如雪瀑般的淚行。他狠狠地撕裂的、是自己的夢,為何卻換來她無盡肆流的淚?

「靜妍……妳愛過我麼?」儘管知是徒勞,然他仍問了,將最龐大的痛藏在一雙迷茫的眸底。

向雲煙在朦朧淚光之中,努力努著眸、欲看清他的模樣。可那淚水宛如一道簾,隔著她與他,讓向雲煙看不清他的表情、他的輪廓,或許,此生她從未真真看清過。

她要答什麼?他又想聽什麼答案?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、也模糊了她的思緒,胸口慌亂成一片,紊亂之間,趙元偓方才喑啞的嗓音,好似又在心緒浮動錯落之間,攫住她的耳。

『本王一生只傻這一回,靜妍,妳莫要辜負了……』

深深抽了口氣,向雲煙努力在布滿了淚痕的面上扯出溫柔的笑容,柔嗓宛如清風,滌盪在這一方空間之中。

「六王……一直是雲煙的知己,也永遠會是。」

語落,兩人之間橫亙著一瞬沉默,好似這時空要被拖曳入永恆的靜止。須臾,方聽得趙元偓輕輕一聲──

「……太好了。」

隔著淚光,她看見他扯出了笑,卻未看清,他笑容背後、那宛若天地失卻生息的龐然哀戚。

 

 

春至仲時將暮,花到盛處欲凋。

那一道揭開汴梁春意的聖旨,亦在春色轉衰後,迎來了意外的轉折。

此日,宮內早朝如常,議論日常政務、議論邊疆動靜,唯一不同的是,今日乃每年春季一度的蔭缺舉薦之日,受賜蔭缺之額的文武諸官們,皆可提薦子嗣或族中適齡適才之男子,出任朝中低階之官。黎仲容亦受賜蔭缺之額,並當庭舉薦其第十一子,黎時意。

關於選任樞密使一事,因趙炅前幾日與趙元偓在婚事上僵持不下,故而數日內無心再提。朝中大臣們並不知這數日是何事佔據了皇帝的心思,只有向延恩,數日未在朝中見到趙元偓,心裡隱約有底。

文官們見皇帝不曾再提樞密使一事,自是心裡暗自竊喜,畢竟他們原先便是不贊成由武官出任樞密使一事,於是順其自然,誰也不主動提及。

然而,這日早朝至末,皇帝卻似突然又對此事上了心一般,宣達眾臣,於明日早朝交遞新任樞密使之人選,諸官只得摸了摸鼻子,恭敬領命。

一封私詔卻震懾了朝中上下。

百官驚愕,在各自的衙舍中,交頭接耳之聲連綿不絕,就連在都堂之中,眾人亦是無心公務,疑惑地面面相覷,可那唯一能讓他們探問之人──向延恩──此際卻不在都堂之中。

早朝後,他讓皇帝詔往文德殿領聖旨,此後便未曾再回到都堂。

眾人正疑惑去向的向延恩,此時已在端禮門上了詔來的車馬,催著車伕往汴梁北郊轆轆駛去。向延恩的手中──捏著一卷詔書。

早在趙元偓告訴他一切始末時,他就知道這一天終要來的,彼時趙元偓是那樣堅決。

接過詔書那一刻,他清楚看見了、皇帝面上的不甘願,也瞧得出他心中依舊有諸多怒氣,只是不願胡亂發在自己身上,退出文德殿時,悄聲低問了皇帝身側隨侍的小黃門,向延恩才知,為了退婚一事,趙元偓讓皇帝給罰了在六王府中禁足三個月。

這處罰比起皇帝當時的怒氣,已經算是輕微的了,若非有貴妃苦苦求情,只怕趙元偓會讓皇帝罰得更重。

向延恩縱使不捨,卻也左右不了任何事。本以為人生至此,仕途百態,他已嚐得盡了,然而那些年少時對於情對於愛的蜿蜒心思,自從髮妻逝後,好似便自記憶淡出,不復印象了。或許是他與妻子自始自終皆是順遂,不曾有過這般彎彎繞繞的情緒,以至於他不曾察覺到,向雲煙刻意隱藏的這些心思。

可在他從趙元偓口中得知時,除了驚訝,更多的、是深深的愧疚與懊悔。

至今,他方恍然,為何春宴上,向雲煙哭得那般花容失色,皆因指婚之令下達的那一刻,她便被硬生生地剝奪了期盼自己幸福的能力,連最微小的反抗都不能。

當初那個樂見其成、甚至一心期盼婚事順利的自己,此時一回想起,便不禁覺得愧疚不捨。

向雲煙自小,便是那樣夙慧曉事,讓他免去了許多操心,能在朝堂上戮力奉公,可身為一名父親,他卻是失職。

打自趙元偓同自己坦白一切起,他在府中雖是仍與向雲煙談笑如昔,可看著她的笑,他不再是欣慰而放心的了,反之,每每望見她清靈如幽蘭的笑顏,便不禁思及,那笑容背後所壓抑、隱藏的悲與喜,更覺難受。

事已至此,錯指的婚令、錯傷的兩顆心皆已無可挽回,可總還有什麼事,是他可以為向雲煙做的,一定還有──

向延恩突然思及趙元偓之話:『那人……便是都承旨黎大人的兒子──黎君胤。』

因此,退出文德殿後,他未回都堂,而是急忙趕至樞密院,欲尋黎仲容。卻從樞密院處聽得,黎仲容在下朝後不久,便告了假趕回府了,行色匆急,卻也無人敢問黎仲容所為何事。

握著那卷詔書,向延恩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,於是遣人詔了車馬來,跟著趕往黎府。

疾行的馬車將他端坐於其中的身子晃蕩得顛簸,向延恩蓄著歲月痕跡的眸眼深深斂著,手中,那紙詔書被捏著軟皺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半帆煙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